题记: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在梦的轻波里依洄。——徐志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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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南芸在荣城里逛了会,早已是饥肠辘辘了,身上剩下只有二十文钱,花了两文钱买了一个烧饼,打算用余下的钱投宿一晚。
她走进一家叫做“悦来”的客栈,有伙计立马出来招待,便问那伙计,“这里住一晚多少钱?”
那伙计瞅了一眼她披在外面虽有些不大合身,但价值不菲的衣着一眼,一脸堆笑地答道,“不贵,两百文钱一晚,整个荣城算我们这里是性价比最高的了。”
她惊得咋舌,哪知道住宿一晚要这么贵,讪笑着摇了摇头走了出来,钱不够,只好另投别家了。
看这个行市,怕是只有那种档次最低的,类似于民房的地方住得起了,她边走边思量着。
有一家叫做“福来”的小客栈进入她的视野,“福来”外观比较破旧,店门口独孤地亮着一盏较为昏暗的灯,门口一个汉子坐在门槛上昏昏欲睡。
她走上前去,声音提高八度问话,那汉子猛一惊起,弄明白她的意思后,说要三十文,打个折,最低也要二十五文,她掰着钱怎么数来数去也不够,可怜巴巴地问能不能再少点,对方却不肯再降低了,瞥见她身上那件上好绸质的银色外裳,于是好心建议她把那衣服当掉,那样就可以住好几晚了,她没有采纳对方的建议,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默然抽身离去。
她在街上走了几个来回,想要继续找一份包吃包住的活计,可这次却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走了一圈下来也没见哪个地方要人,不得不绝望地承认这一晚只得露宿街头的事实了。挪着有些疲乏的步子,走进一个僻静的角落,本打算凑合着过一夜,不巧看到角落里两乞丐在争夺地盘。
“这个地方是我看中的,你走开!”
“这地方又不是你的地盘,凭什么只有你能呆,老子也看上了!”
“去你娘的,敢跟老子抢,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我就抢你的怎地,老子就不怕你!”
“你想打架?”
“我打你又怎么样?”
两乞丐抡起袖子就互掐起来。
司徒南芸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具脏兮兮的身体,觉得连这街角都没法呆了,为了一个地盘,还得和乞丐们大干一架,于是悲叹一声,转身离去。
虽然夜深了,街上还是有不少人,她问一位路过的大婶附近有没有不用花钱可以容身的地方,那大婶告诉她可以去离这里稍微远点的普云寺,那里的普云禅师很有慈悲心肠,常常收留一些过路穷人、流浪汉住宿。又问怎么去那里,那大婶告诉她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一里路后,沿着右边岔路口进入一个榕树林,穿过两座山便到了普云寺了。
她顿时感到柳暗花明起来,谢了大婶后,迈开步子往前走。
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便到了大嫂所说的榕树林里。榕树林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或坐着十多名乞丐。地上铺着一层干枯树叶或是破衣烂衫及破席子之类的,便是他们的床了。旁边一棵粗壮的老树被锯平整,上面摆放了一些生活器皿,树中间也被掏空,做成了一个天然的橱柜,外面还设置了可开合的小门。也有不少在两树间用木板搭成的置物架,还有一些供人休息的秋千架。从这些摆设就可以看出他们是一个长期在此作业的乞丐团队,同吃同睡在一起。
她不打算惊动他们,悄悄地走了过去,但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她,喊道:“喂,姑娘,这是要去普云寺吗?那普云和尚云游去了,你进不去的,不要去了。”
司徒南芸很是好奇,停住了脚步,“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普云寺?嗯,普云禅师云游去了?”
“是呀,都云游两三个月了,进去的人都原路返回了,这里好久都没有人进去过了。如果你不嫌弃,就将就着和我们住一晚吧。”那人尽量摆出良善无害的笑容,以消减她对他的顾虑和疑心。
司徒南芸心中将信将疑,犹豫了会,还是迈开步子往前走,她一个女孩子和这些男乞丐们住在一起实在不太妥当,也没有什么安全感。
看她继续往前走,那人见利诱不成只好吓唬她,“姑娘,前面有两个山头,天黑了,担心有鬼啊!”说完,还不忘模拟两声鬼叫,引得人群中一阵爆笑。
司徒南芸从小就是听村里长辈们的鬼故事长大的,自然有些怕鬼,又是在黑漆漆的荒山野岭,更加害怕,她的腿哆嗦了两下,但还是倔强地向前走了。
司徒南芸离开后,刚才答话的那人对一个年纪较长的人道:“七叔,少主要找的人应该就是她了,我们在这里没有白等,我报个信过去吧,至于那姑娘进不去还是会回来的。”
七叔点了点头,“小五,你刚才故意吓人家小姑娘可不厚道了,万一她真在路上吓昏了,怎么向少主交代,你呀,就是太急躁了。”
小五嘟嘟嘴,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绿嘴鹰从树林里冒了出来,小五对它耳语几句,绿嘴鹰转眼间就飞出了林子。
山间树木繁茂,月色显得昏暗,好在通往普云寺的路有一马车宽,上面铺着细细碎碎的山石,还是比较好走。山路旁,张牙舞爪的树枝藤蔓森严列阵,释放出骇人的气息,树底下还叠下黑突突的重重阴影,山林中也不时传来小动物穿梭发出的梭梭声响,以及那夜鸟时不时发出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咯咯怪笑声。
司徒南芸麻着胆子往前走,不敢回头看,手心背上冷汗涔涔。她从小时候听过那些鬼故事中,得出一套结论:越是表现得恐惧的样子,说不定那些东西真的会出来吓人,因而努力装出一副冷静大胆的样子。走过这两座山,她感觉有如走过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快要被恐惧吞噬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前面不远处露出的几间寺院屋宇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普云寺是个小寺庙,只有七八间房子,石头砌成的围墙一人高,一道破旧但很结实的木门静静立着。司徒南芸推了推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虽然诧异木门没有反锁,但心中更多的是窃喜,不费吹飞之力就进来了。古代的木门很是沉重,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关好门,上好门栓,走了进去。正对门的一间是大堂,里面安放着一尊佛像,大堂的右边是会客室和书房,左边则是两间厢房和灶房、净房和杂屋。
书房外的空地上搭建了一个草屋,司徒南芸推门进去,看到里面用木架子搭成的简易床铺从东头贯穿西头,可以睡十来个人左右,便想这里应该就是普云禅师供给穷苦人住宿的地方了。
她将这里面收拾干净,伸开四肢躺了下去,她这一日劳碌奔逃,精神又高度紧张,此时实在太累太困了。
第二天一早,司徒南芸在叽叽喳喳的鸟鸣声醒来。她一蹦而起,出了草屋,仔细打量起这座寺院起来。
寺庙大概有百年历史了,大堂门前石头柱子和麻石门槛上有一层深浅不一的苔痕,门和横梁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透出一种庄重古朴的光泽。整个寺内寂静安详,室内干净得很,无一丝蛛网和灰尘,她暗暗称奇。
寺庙建在山腰上,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中间,三面环山,下面是清澈的闪着波光的小河流。太阳从山间升起,将山周围的雾气染成一片柔和的浅紫绯红。山风轻轻吹动,雾散开而后又合拢。
司徒南芸尽情地欣赏了会寺庙周围美景,便踏着欢快的步子沿着小石子路来到小河边。河上漂着绿油油的水草,水草荡开后,露出里面浅黄的河沙和卵石,游鱼成群,黑色的小身子忽左忽右,在水中钻出一条条细小的涟漪。
坐在河边青草上,她静静地看着鱼群们忙碌觅食,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安逸。这里是她曾经在那个世界梦寐以求而不得的地方,美丽、安静、无人打扰,与自然为伍。如果不用再逃跑,安静地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她心里如是想。
河边有几畦菜地,种着豌豆、茄子、黄瓜、玉米、红薯以及姜蒜等时令蔬菜。蔬菜长得极好,叶子绿得发亮。这个时候是七月中旬,本是黄瓜败落的时候了,但这里正是它的盛期,一条条绿色鲜嫩的小黄瓜挂在绿油油的藤蔓上。
司徒南芸如获至宝,走进菜地,好奇地打量一番菜园子。她发现这种黄瓜,个头比现代的黄瓜要小一点,没刺,光滑得像婴儿的皮肤;茄子吧,个子也不大,摸上去很细腻,也很紧绷,不像现代的那么蓬松肥大;豌豆和蒜子也比现代的小上一码。她随手摘了一条黄瓜尝尝,清甜爽口,这味道比小时候自家菜地里种的黄瓜还要好吃,一连吃了好几条才解馋。
吃完“大餐”,司徒南芸她便躺在草地上晒了会太阳,看着河边芦苇长势好,便坐起来开始编席子,正好晚上睡觉可派上用场。她小时候看过村子里的老人闲着无事的时候一边聊着天,一边编着芦苇席子,所以耳濡目染地学会了。这种席子质地细软,铺在床上比竹席要舒服些。
司徒南芸一直坐到日色西移,席子织好了,才收工回家,顺带采摘了一些晚间做饭的食材。山里天色暗得早,吃过饭,司徒南芸把日间织好的芦苇席往床上一铺,闻着淡淡的芦苇气味入了眠。
第二天,等司徒南芸爬起床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昨夜睡得实在太舒服了。她来到东边灶房外的水井旁梳洗,清亮亮的井水,带有一种甘冽的气息,拍在脸上很是舒服,又捧着喝了一口井水,“真甜。”
一截白嫩的手臂在阳光的照耀下染了一层粉色,连同上面的水珠发出可爱的光润,她轻轻弹了弹上面的水珠。想起小说里那些形容女子皮肤好的词语,如冰肌玉骨、肤如凝脂、白璧无瑕、吹弹可破等等之类,她总觉得带着夸张成分,人的皮肤哪能那么好咧!但来这个世界之后,她见过司徒南珠以及自己身上的肌肤,始才相信确是如此,没有半分虚假,甚至像林悦岚那些男子,即使常年习武厮杀,那皮肤却也是好得很,如瓷玉般光滑。
“这虽然与他们父母辈的遗传有关,但这个世界的优质水源应该功不可没。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她在心里总结。
司徒南芸吃完早餐后便往山林里溜达。之所以想到山上去玩,是因为早晨喝粥的时候,一只额头上有一簇白毛的猴子朝她的碗里扔了个山核桃壳,害得她糟蹋了宝贵的一碗粥,某人气得牙痒痒,心中发誓得把它抓回来,好好惩罚一番不可。
入了山林,司徒南芸发现山里小动物可真多,她上辈子都从未见过哪座山里有这么多的活蹦乱跳的小动物,而且有意思的是,这些小动物居然一点也不畏惧她。野兔扑棱扑棱地从她脚旁边的野草丛中穿过,松鼠从树上蹿上蹿下,吱呀吱呀地闹着,猴子们三五成群,在树枝间随意地荡来荡去。它们这些“土著居民”对于她这个贸然闯入的新来者居然不闻不顾,让她很是费解。
正在纳闷的时候,一只山核桃壳砸在了她的脑门上,她顺着山核桃壳扔过来的方向一望,便看到了坐在树杈上,朝她龇牙咧嘴的那只头上有一簇白毛的猴子。她真的被惹怒了,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一只猴子给欺负了,此时不发发虎威,猴子拿她当病猫,于是气势汹汹地叉着腰,“原来早上恶作剧的就是你了,对不对?”
那只猴子闻言发出“嘶嘶”的声音,朝她张牙舞爪,毫不示弱。
司徒南芸其实刚开始也不是真生气,顶多吓唬吓唬它而已。这下,这只泼猴居然气焰如此嚣张,挑战她的权威,她非得拿下它不可了。
当然司徒南芸也不会和那猴儿硬干一架,对付一只猴子没什么问题,但一群猴子在这里,难免它们不会同仇敌忾,她可不想把自己弄得狼狈而逃。武的不行,便来文的吧,她抓住一簇白毛喜欢吃山核桃的习性,决定摘一满树的山核桃好好气气它不可,她便在山林里七拐八拐寻找山核桃树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还真让她给找到一棵,那树上结满了一树炸开皮,露出里面黑色果壳的山核桃,地上也落了一层。不知怎的居然连一向嗅觉灵敏的那些猴子没找到,可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呢,她心中欢喜。因惋惜着这一树成熟的山核桃要不是被她发现,便要自结自落,无人问津了,她忙捡起地上掉落的山核桃,用衣襟兜着,没几分钟便兜满了,喜滋滋地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