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是人类的朋友,在朝夕相伴的时光里,彼此越来越亲密。跨越物种的情感总是让人类多了慈悲,当动物走完了短暂的一生时,它依然活在宠主的心里。
cookie能来到我身边,是因为它的原主人实在不忍心见到它在新主人手上像个孤儿似的在街边流浪,雪似的白毛灰一块黑一块,得知我爱养小动物,就要了回来,转送给了我。
真的忘不了那个晚上,耳边传来的毛孩子低低的呜咽声,它在床下哭了整整一晚。我无计可施,我们第一次相处,彼此都陌生,而且之前的经历让它对人类有戒备心。
我给它拴上狗链子,满县城溜达,到田野里摘野花,到山上找小松鼠,到河边捞鱼,凡是我能想到让它快乐的方法都试了个遍,它渐渐活泼起来,不拴狗链也可以放心带它出去玩了。
我居住的厂区后山是cookie的乐园。春天百花盛开,半山坡上的花木场一片清香,cookie像个傲娇的公主,在花垄间东奔西跑,东嗅嗅,西嗅嗅,一副“别理我,乐着呢”的表情。夏秋交替时,半人高的蒿草丛常常因cookie的一个虎跃,“喇喇”惊起成片的小蚂蚱,这时,毛孩子总是回头看我,“哈哧哈哧”吐着粉红的小舌头。落日余晖中,毛孩子开心的娇憨样就永远留在了记忆里,挥之不去。冬日暖阳里,我帮妹妹侍弄着花草,毛孩子就眯着眼趴在一旁慵懒地晒太阳。
我们一家人都爱它,有吃的总留它一份,大多数时候它是吃的渣都不剩的。(因为贪吃,所以常会看它去路边啃食一种草叶,厂里的老人说这是狗消积食的方法,我至今仍然纳闷究竟是谁教它这法子?)当然,也有吃不下的时候。于是,cookie就会把东西藏起来,等饿的时候吃。譬如从旧式沙发后面钻进去,将饼干藏在角落里,往往因为太谨慎,越藏越深。结果,我们就看见一两包饼干慢慢从沙发底下被推出来,然后是一个压扁了的黑黑的狗鼻子。爸妈大笑起来,我也笑岔了气。沙发底下的狗鼻子迅速消失了,cookie极快速地从沙发后面钻出来,看着地上的饼干有些郁闷。似乎没弄明白饼干明明藏好了,究竟是谁搞出来的?在我们的笑声中,它默默叼起饼干,走进厨房。妈妈朝我挤挤眼,表明饼干放在了老地方。还有一次,它将半根肉骨头埋进了屋旁白玉兰树下的沙土里,我想是隔壁的猫教坏了它。因为有一回我亲眼看见它跟隔壁的猫一块儿,在树荫下蹲着,一丝不苟地学习用口水洗脸。
cookie的朋友不多,除了隔壁那只阴阳怪气的猫外,还有我养的两只小白鼠,再就是邻楼的那只狼狗了。狗子的友谊很深厚,cookie经常窜门儿,当然常常是吃饭的点儿窜门,就像个贪吃的小孩总是觉得隔壁家的饭菜比自家香。
一天晚上,cookie黑着半边脸回来。一问妈妈,才知道是狼狗主人琴姐家楼下发生了火灾。一楼的屋主在客厅里给电瓶车充电,结果短路,发生了爆炸,火势挺大,火舌燎上了二楼的阳台,连阳台的石栏杆也熏得乌漆嘛黑。幸亏当时两家都没有人在家,没有伤亡的惨象。火是由厂区里的邻居们(都是厂里的职工)自发提水扑灭的。那边火光冲天,这边毛孩子就着急着伙伴会不会遭了殃。等琴姐一家人回来,火势已经灭了。cookie迫不及待跟上去,直冲上二楼,在阳台栏杆上探头探脑,结果就蹭黑了半边脸回来。对于我的嗔怪它似乎不在意,毕竟狼狗还活着,小伙伴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又一天傍晚,琴姐敲开了我家的门,很着急,问她的狼狗在不在我家。我说不在,cookie也没在家。她似乎放心了,说应该一起跑出去玩了。我当时纳闷,感情两只狗子在一起就表示安全吗?想想cookie一向机灵,如果有危险,它一定会躲到狼狗的后面,让狼狗冲锋陷阵,确实是让人放心的。直到晚上十点,琴姐用座机打了电话来,说cookie和狼狗刚刚回了她家,她让cookie回去,问我回去了没有。这边电话刚撂下,门外就传来毛孩子的挠门声。开门一看,cookie一副我知错了的表情,摇着尾巴,眼睛低着不敢与我对视。我又好气又好笑,骂它下次再这么晚回来,就炖狗肉吃。cookie得了特赦令似的,“嗖”一下从我身边窜过,跳进它的窝里,趴着身子,抬起眼睛看我。我走过去,蹲下身,捋一捋它的毛,摘掉粘在毛上的野草叶,还有几个小苍耳。它伸出舌头舔舔我的手。我以为,我会这样和毛孩子相伴一辈子,它应该也是这样认为的。
cookie呆在我身边五六年,只离开过我三次,总是因为厂区里禁养狗,每次送出去一段时间,因为舍不得,偷偷带了回来,下次又再送出去。
第一次我把它交给哥哥。乡镇学校有很大的操场,教师宿舍有很大的院子,很适合狗子玩耍。我想cookie应该是快乐的,它果然很快乐。
它在哥哥客厅、房间的沙发底、床底藏满了哥哥同事们给的各种零食,但是总是等不到饿的时候吃,因为惹来了老鼠。乡下的老鼠都肥硕,跟我养的小白鼠截然不同,cookie跟小白鼠相安无事,它喜欢趴在地上看小白鼠在鼠笼里快乐地奔跑,看笼子转得飞快,一看看好久。终于有一天,cookie在院子里和乡下老鼠打了个照面,哥哥大叫:“cookie,老鼠!”结果,被吓坏了的狗子直接跃上了茶几,直到肥硕的老鼠窜得不见了踪影,哥哥把狗子从茶几上抱下来,它身子还在微微发抖。于是,我知道了“狗拿耗子”,那是别人家的狗子,我的cookie从不多管闲事。
它在校区外的田地里快乐地撒野,离开了喜欢的花木场,它在乡下的菜地里同样发现了惊喜。大片的菜地,有各种时令蔬菜,一片翠绿,有开了菜花的,星星点点的*,cookie又傲娇的像个公主,东嗅嗅,西嗅嗅。第一次去看它,就看到了这个画面。它专心致志地嗅着菜花的淡香,专注得居然没发现我的到来,等一唤它的名字,扭头见到是我,便疯了似的从田垄尽头狂奔过来,立起身体用爪子挠我的膝盖,摇着它蓬松的尾巴,“呜呜呜”地撒娇。我抱起它,紧紧抱着,连同对狗子的想念,对狗子的内疚,还有狗子满身的有机肥味。
我趁天黑将cookie带回了家,回来后,它落寞了好一阵,狼狗不在了,小白鼠没了,隔壁的猫也不见了踪影。我每天上班,它就在玄关处,摇摇尾巴送我;下班回来,就看见它静静趴在那等我。似乎,等我回来是它每天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cookie再次被送走后,哥哥告诉我送上了舅舅家。我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带上妹妹开着摩托上舅舅家去。cookie不喜欢坐单车,不喜欢坐摩托,但它比我强的一点是它坐汽车不晕车,我晕。那时去舅舅家走的旧路,有50多公里。现在想想真的挺疯狂,当时却什么也没想,就想到农村条件差,cookie从小在我身边娇生惯养会受不了。南下北上的大货车,坑坑洼洼的国道,一路颠簸,近两个小时才到的舅舅家。cookie拴着细细的铁链,趴在潮湿的地上,毛色有点灰,见到我疯狂地扑过来。舅舅见到我们来了很高兴,弹弹手上的烟蒂,狗子立马窜过去,舔食着弹到地上的烟灰。我心塞了,不顾舅舅的挽留,抱起cookie走出了舅舅家。一路上,摩托车观后镜上都是cookie上下翻飞的耳朵和东张西望的表情。它搞不懂怎么昨两天才坐汽车上来的,今天又要坐摩托车回去,但是能跟主人在一起,狗子是开心的。
然而最后一次将cookie送走后,它沒有等到我去接它。叔叔告诉我,cookie在村子里追着别人家的鸡狂奔,吓得一只母鸡慌不择路,直接卡在了半里地外的一处破篱笆缝里,那天那家人来了客人想要杀鸡款待,硬是找了半天。又告诉我隔壁叔公家煮了一盘肉,放在碗橱里没锁柜门,被cookie偷吃光了。还说农村也在打狗,土狗的惨叫声吓得cookie躲在桌子底下害怕得发抖。cookie对路过的摩托车声特别紧张。cookie越来越爱蹲坐在村口公路边上张望。cookie渐渐不活泼了。cookie病了。
谢谢你能看到最后,听着我絮絮叨叨的讲这个故事,讲这个你可能并不感兴趣的毛孩子。
十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养过一个毛孩子。
毛孩子的感情很单纯,你的世界或许绚丽多彩,它的世界却只有你。如果无法承诺给它一辈子的幸福,那我宁愿选择不要开始。
作者简介
陈艳,笔名从心所欲,广东省韶关市作家协会会员,热爱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世界华文散文诗年选》《季风》《韶关日报》《韶音》等刊物。